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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叶】轻涛细浪

AM02:00


据说人在背井离乡的头一个晚上总是睡不踏实。或多梦、或辗转,大半个晚上要浸泡在失眠里。

可是当梦里出现叶修这个人物的时候,张佳乐对这个理论一下就生出了质疑。他想不通叶修的出现是究竟是预示着安稳还是紊乱,又或者连他自己也无法凭借主观作出臆断。

叶修坐在他的床边,位置不偏不倚挨着他的脚,近的一蹬腿就能碰到。叶修侧过脑袋来看他,脸上微微笑着:“张佳乐,你是不是想我了?”

大概是因为做梦的关系,眼前的这个叶修比现实少了气死人不偿命的刻薄,倒是在眉眼里多出一点儿柔软,连张佳乐都在这个缺乏真实感的梦境中被潜移默化。他点点头,承认道:“我想你。”

大约是青岛这个地标的特殊性,注定这一晚他会与叶修相纠缠。但张佳乐还是会想起他,在这个最不该想到叶修的土地上,无意地咏唱他的名字。似乎整座城市跟着粉丝们一块儿同仇敌忾,所以这些在张佳乐脑子里纷至沓来的,林林总总的,一切与叶修相关的东西都是不可抗力。

据说做梦是睡眠质量不稳定的症状,但在这个粗制滥造,连张佳乐自己都缺乏实感的梦境里,叶修却又显得无比真实。他一边翘着二郎腿踢空气,一边说,那么想我,当初邀你来兴欣的时候怎么还把我拒绝了?

张佳乐说,对我来说,打败你比和你比肩更有意义。

梦境实在是好东西,可以在里面无限地纵容自己的欲望、歹念,无需担心会波及到现实。所有的言不由衷、难以启齿,甚至与自尊拉锯都可以在此刻被抛却。

创造出这个狭窄的房间已经是张佳乐意识的极限,于是天地间只容得下他们二人。哪怕他与叶修诉说满心情愫,舍掉一切羞耻心,中间到底也是有一条分界线,不会延伸到现实。待到翌日,他在叶修还是眼中那个固执的,大概还有一丝扭捏的张佳乐。

叶修无视了他的战帖,说,然后你就搭上老韩一起来对付我?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没说话,但张佳乐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起荣耀十年,人们总会潜意识代入战法与拳法家这两个角色。但其实百花与嘉世之间的爱恨纠葛并不比霸图逊色几分。只是不知为何,弹药专家的华丽与盛大,在这场战役中逐渐趋向于无。

叶修数着他的罪状说,我去霸图挖牧师的时候你也想揍我,我说张佳乐,你去霸图真没带什么私人恩怨吧?我记得我也没怎么招过你啊。

其实说起私人恩怨,他俩之间还真没什么负面情绪是值得过夜的。与其说有夙愿,倒不如说张佳乐对叶修暗搓搓的小心思更占上风。而且这心思萌发得还挺早,早在叶修还名为叶秋的时候就已经破土发芽。

这件事张佳乐当然没有告诉叶修。但在这个天时地利的梦里,张佳乐突然有了为非作歹的勇气。他感到好奇,并且好奇梦里的这个叶修是否会像现实一样明察秋毫。于是张佳乐问起眼前的这个人,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叶修不再踢那只脚了。他整个人仿佛一座巨大的时钟,搁在上方的那条腿就是钟摆,停顿的时候连时间也一并搁浅。半晌他说,知道啊,不就是你喜欢我嘛。

 

张佳乐是从梦中惊醒的。

帘边揭起一角,晨霭泛出青色,看着蔫哒哒又毫无生气。张佳乐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满脸怔忡。

远方是青岛的海,潮起潮汐。海鸥低声絮语,广袤的天边都是重峦叠嶂的回响。

像极了末时,叶修那句话的回音。

 

对初来乍到的客人,霸图自有一套方法。大家今后是要做战友的,感情培养必不可少。而培养感情的方式,又以从人土风情下手最为快捷。于是张佳乐在和霸图长达半个月的磨合期里几乎跑遍了青岛的大街小巷,连做梦都能回忆起白天他们说哪一家大排档实在,哪一家黑心,专宰外地口音。

说来说去最好的还是自家楼下那一家。老板是个霸图粉,连饭馆也要挨着场地一起建,十年里一行人走进走出没少照顾老板生意,日子久了,有幸升级为霸图第二家食堂。

据说碳酸饮料里有注入二氧化碳,一桌子的人有说有笑往嘴里灌气,一不留神就将口舌撑开了些。张佳乐往嘴里塞肉块的时候突然听见张新杰说:“叶修以前也来过这里。”

筷子一抖,险些戳到张佳乐的上牙床。他没法辨认自己是被“叶修”这个名字骇到,还是震惊他身为霸图公敌,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地来到俱乐部楼下吃饭,并且全身而退。

很快就有人替他提出了这个质疑,韩文清摇摇头,说:“不过是对手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不至于。哪怕台上掐得再你死我活,两边粉丝多势不两立,但台下的他们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不夸张地说,也算是朋友关系。

 

这句无心的话语似是点醒了张佳乐,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自己与叶修的关系,然后发现自家队长与他本人实在没有什么共通点。对着韩文清的叶修和对着张佳乐的叶修并不是同一个叶修,他们质同而意不同。

 

季后赛的那个晚上,张佳乐在半梦半醒之际,重新梦见暌违已久的叶修。

这个暌违不知是该从现实那一次阔别,还是从那个断得毫无征兆的梦境中算起。当张佳乐意识到的时候,叶修已经再一次坐在了他的床沿。依旧搁着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张佳乐觉得不可思议,在经历了那样漫长的时光断层以后,这个场景居然依旧可以得以衔接。

让人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一次。

 

虽说确定梦境与现实之间泾渭分明,互不相扰,但张佳乐想自己并没有这样坦荡,甚至还有些做贼心虚。他觉得自己也是挺可悲的,哪怕是在一个杜撰的、虚构的世界里,听到叶修用唇舌说以“喜欢”这两个字,他竟然还是惊大过喜。以至于眼下与叶修重逢的这一秒,都忍不住想在梦中再睡过去。

叶修说,我还以为你不想再看见我了。

不是这样。张佳乐想说。

脸。叶修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没事吧?

张佳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修是在说白天的事。几个小时前,他在会馆里以霸图新人的身份出战,面迎百花。

多年的荣耀生涯,张佳乐赢过也输过。惜败冠军时,也曾获得过鼓励与赞誉。唯独这次不同,他在嘘声中胜利,那些曾经给予过他肯定的粉丝与队友,在今天给予了他最愤怒的攻击。

叶修凑近了一点,上半身软绵绵地倾斜过来,软得像没骨头。这一切都是基于幻境之上,在虚妄里本来就可以合理存在许多不合理的事情。比如酥软过头的叶修,温柔抚上自己脸颊的手指。再比如叶修口中可称之为温柔的关心——疼吗?

五官是模糊不清的,唯独声音恳切。在梦中本不该存在的痛觉都一下分明起来,烙在被痛揍过的地方。为什么他看不清叶修的脸,倒是这种可有可无的地方这么具有真实感?张佳乐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明白。

 

抬起手,抓住叶修的手背。嘘——别说话,听一听我的心跳。

与你相隔千万里的浪涛在翻滚,海水也被思念煮沸。你真好。我在沙滩眺望时望见一只海鸥,像极了你的眉眼。它们堪堪侧过浪花,拨动我的心弦,对你的想念瞬间就有了实体,在心头无法盛放。

即使知道眼前的这个叶修是拟态的爱意,虚构的真实,可张佳乐还是无法遏制心头涌动。

他握紧叶修的手,摩挲过叶修手背上每一道嶙峋的骨骼,说:“我想你。”然后将头侧过去,用鼻尖辗转于叶修的掌纹,又重复一遍,“我很想你。”

 

他想从叶修的手中摄取到熟悉的烟草味,浓烈被皮肤浸染也变得温吞,淬着糖一样,就着唾液就可以吞下去。

可是既然这是在梦里,就注定很多细节都不会被塑造得太完美。张佳乐将两个肺泡挤得满满当当毫无逼仄,嗅觉却空空荡荡,得不到慰藉,唯独被揍过的地方在隐隐作痛。这个梦也未免太不通人情了,张佳乐想。

 

叶修微微垂下头,像捧着一束花那样曲起五指,略显亲昵地与他额头相抵。然后叶修在他耳畔低低问道,还好吗?疼不疼?

不痛。张佳乐摇摇头说,真的。

他倒是希望能再痛一点,让置身事外的钝痛感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绝非妄念。即使他心里明确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但这两点实际并不相悖。

 

叶修唤他名字的时候,像白色的泡沫卷过砂砾。尽管大浪淘沙,依旧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痕迹。幽幽开口时,吐息里带着大海的潮湿、咸腥,将梦境都染得旖旎且暧昧起来。

“我也想你。”叶修说,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说一个秘密那样,“真的。”

 

这次张佳乐没有从梦中惊醒。

 

当叶修终于以本人的形式出现在霸图的时候,张佳乐考虑了很久白日做梦的可能性。

这个不正常的沉默存在了太久,最后还是被叶修先行打破。

他笑了笑:“看什么呢张佳乐,是不是想哥了?”

张佳乐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在做梦。

 

后来叶修阐明来意,说是自己闲来无事,顺带来霸图转转,领略领略人土风情。至于散心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这座最不待见自己的城市,叶修没有多加说明。

“后不后悔啊?”叶修问他。

张佳乐听出他言外之意,于是说:“你无不无聊。”

叶修继续伤口撒盐:“要是当时从了兴欣,现在冠军就捧在手里了。”

张佳乐撇嘴:“我现在在霸图就挺好的。”

叶修说:“看来老韩待你不薄。”

张佳乐想起每天撸的那些串儿,点点头:“是还不错。”

大抵是常常梦见叶修的关系,面对眼前这个当真存在的人,张佳乐反倒有点不能直视。这种反应其实很合理,到底是在梦里与自己抵足相亲、耳鬓厮磨过的人,如今醒来就要在现实里划分楚河界限,不怪潜意识要发出一声质疑。

 

沉默了一会儿张佳乐才发觉不对:“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能吗?”叶修反问,“你还希望谁过来?”

话当然不是这么说。张佳乐摇头,说:“我就是没想到你……呃,会一个人跑到这么远。”

“还行吧?”叶修说,“以前再远的也不是没跑过。”

确实如此,说到远,这里人拼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张佳乐。刻板印象总是会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带来极大的误解,张佳乐当时也是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和队友解释明白,自己平时上网不用蹲着拖拉机进城。

再比如现在,断然拒绝叶修想给他点一盘爆炒蜈蚣的想法。

 

叶修居然还挺诧异:“你们那儿不吃这个?”

“能不能正常点?”张佳乐黑线,“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也想给我点这个。”

“哦?”叶修乐了,“到底是打了十年,老韩还挺懂我。”

 

张佳乐伸筷子的手抖了抖,想,我也和你打了好几年吧。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甚至到嘴边的时候改头换面,彻底调了个意思:“我之前听他们说,你也来这里吃过饭?”

“主场客场那么多,总不能霸图一次都没来过吧。”叶修反应倒是很平淡。

“我听说这里的老板是霸图粉。”张佳乐压着嗓子与他互换军情,“你当时来这里,他没把你打出去?”

叶修琢磨着他语气,然后说:“张佳乐,你是不是傻了?他当时知道我是谁吗?”

张佳乐一想也是,当年叶修正如武侠剧中的世外高手,不仅水平高超颇有大侠风范,连生活作风也跟着学个实打实,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没那么高不可攀了,上镜率节节高升。

所以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张佳乐还是下意识用身体帮叶修挡着一点。

 

过了一会儿叶修说:“其实我还没去看过黄海。”

张佳乐没吃透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多少懂了个大概:“你想去?”

叶修说:“我不是说了我来散心。”

张佳乐不可思议:“那么多本地人你不找,找我这个外地人来给你当导游?”

这话一出口张佳乐就有点想打自己嘴巴。他和叶修相识太久,简直无师自通就练成这口不对心的本事。好在叶修也是听惯了各种垃圾话,在一片嘘声中也能毅然上台的男人——这点儿和张佳乐倒是很一致。

“让别人发现我和霸图的勾肩搭背,还不得上来把我们一举歼灭?”叶修说,“我难得来这么一趟,你不打算当回东道主?”

 

张佳乐就赶鸭子上架当了回导游,好在叶修嘴巴不叼,揣着一包烟即可浪迹天涯。

海作为青岛的重点旅游景点,滩边总是人潮涌动。这会儿正处于饭后时间,人们三三两两结伴成群,饭后散步的人不在少数。

张佳乐其实是个挺浪漫的人,至少比绝大多数的直男都要浪漫。朝阳与黄昏对一般人来说,大概就是地球自转时的景象变迁,对张佳乐却意义特殊。叶修在他身旁站定,垂着眉眼低头点烟。咔擦一声响,叶修指间倏地一亮,垂落天际的太阳就这样被他夹在指间。

侧脸的棱角像火星一样滚烫,张佳乐没说话,匆匆瞥了一眼,就把头转过去了。

 

沉默有时也需要默契,譬如在叶修吸烟的那三分钟里,他们谁也不曾言语。唯独最后一口卷入肺腑的时候,才心照不宣地开了口。

“你……”

“我……”

他们对视一眼,酝酿已久的勇气几乎都要在这一秒破功。

还好只是几乎,否则有限的、珍贵的时间,就会这样被无限地浪费掉。叶修在张佳乐的面前缓缓取下手里的烟,说:“其实我不喜欢异地恋。”

张佳乐看着他,眼睛里写得是不明所以。当中或许又因会错了意,又存在几分震撼。

叶修摇摇头,一脸遗憾地捏着烟蒂,说:“要是当时你答应我来兴欣,现在也就没有这些困扰了。”

 

现在是现实,不是缠绵悱恻的梦境。叶修应该是没有幻境中那种温存的——可这种情愫现在却真切地存在于眉梢。不用五感苦心孤诣地捏造,翕动鼻翼,已经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苦涩烟草。

他们离海太近了,张佳乐怕最近的那一朵浪花会拍过来,像轻涛细浪拍打着海岸、礁石,偶尔也会撼动心房。然后在每一个辗转的夜晚,将他唤醒。

 

上一次叶修露出这幅表情时,他闭上了眼睛,拿额前的碎发轻轻抵住自己。那时的肌肤是没有体温的,他们的额头互相触碰着,小心翼翼的,唯独在胸前涌起澎湃的暖流。

这一次,张佳乐吻了他。

 

我听到大海的轻涛细浪拍打柔和的海滩,

抒出了一阵阵温情的轻声轻语。

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掠过我的记忆的脑海,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

仿佛海鸥悠长低徊的啼声。

或许是鸟儿向平原飞翔,迎接旖旎的春光,婉转的欢唱。

 

像这茫茫黑夜里大海的轻涛细浪,飘然来到你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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