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里面的哪位美女吸引了吗？”今天的午饭是烟熏肉片的三明治，警长正在享用饭后平复口干舌燥的一杯冰咖啡，很想在此时打一个饱嗝来应景，“那你恐怕会失望了。上头那位也不可能一直吐出钱来让你们两个小伙子去享乐。”

 

“可是身为一位贵公子，成天泡在舞厅和俱乐部里难道不是一件让人蒙羞的事情么？”

 

警长瞥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位不问世事的警察竟然会对别人的羞耻心如此保护有加感到诧异。他仰了仰咖啡杯，一圈深色的粉末还沉淀在底部。他忍住了想伸进舌头去舔一舔的欲望，放下杯子一脸严肃，“又不是什么名门贵族，才会对那点闲言碎语都避之不及。顶多就是追求一个男歌星未遂，这样的新闻在娱乐榜上又不是难得一见。”

 

“那他还愿意让我们两个人进那么高端的俱乐部？”方锐想起那天酒水单上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难道那位头儿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阔气的一掷千金？”

 

“你也知道他们家的那位小少爷心思又多纤细敏感的，”警长把三明治的包装纸揉作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报纸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油渍，他毫不在意地立起来读那上面的经济板块，“那些文艺的忧郁青年总是能把感情上的事情麻烦一百倍。”

 

“好吧，也就是说我最近都去不了俱乐部了？”方锐很是沮丧的说。他和叶修信誓旦旦地订下了日期，就没想到那位头儿就这么沉寂下去了三天的时间。他也受那点可怜自尊心的影响，不愿意再像落魄的穷小子那样在后门私会他的明星。

 

见不到美人儿的滋味的确很难熬。但再艰难也就是晚上一通左右手撸动的事情，没有哪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愿意承受心仪对象的白眼和鄙夷的。方锐那点可怜的知识面里实在翻不出还有什么体面的理由能再见到这位人物，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资金不够雄厚。

 

“要是我也能和那位头儿一样有钱就好了。”方锐急躁地抓了抓自己的一头黑发，即使一头乱也没关系——戴上帽子都是那么一回事儿。

 

“怎么？你是和威廉少爷一样害了相思病，还是对里面哪位美人儿情有独钟？”警长促狭的笑了笑，然后便用只手做了个相当下流的动作，“不过…你也不用太羡慕那位大人，毕竟…他有一点男人都不会想得的隐疾。”

 

“哦……您是说？”方锐装模作样地环顾了圈四周，压低了嗓音道，“诸如早泄一类的问题？”

 

“狮子也早泄，可是从不怠慢传宗接代的问题。”对于有钱人，这些小市民总是无法藏住心中的酸意，哪怕换了胸前一片胸章的警长也是如此。“这些有钱的暴发户多的可不只是钞票，情人老婆也是你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结果他却只有威廉这么一个儿子……”

 

“他有死精症？”方锐皱了皱眉，尽管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落上这样的毛病，最基础的常识还是在的，“那他应该是巷子里那些大姐姐们最喜欢的类型的客人。”

 

“据说本人也相当努力，”警长肥腻的脸部肌肉都拧作一团，像个没揉开的面团儿，“不过除了一个三老婆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子嗣了。威廉少爷的诗集我没幸拜读过，希望他在职场上也有这样源源不断的动力。”

 

方锐相当敬佩的说道：“先生……看来您对娱乐报道的消息理解的相当透彻啊。”

 

“多阅读一些消息，对以后的破案也有很大帮助。”警长拍拍他的肩膀，触感竟然出乎意料的顺滑。这位警长不禁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我的上帝，你居然把制服烫平了？！”

 

“作为一名绅士，除了俊朗的五官，还得有得体的衣装。”方锐故意拍了拍胸前的徽章，“值得一提的是，林敬言家里的熨斗…真是相当不错，不愧是独居了二十多年的大男人。”

 

“今天的巡街好像也是你们两个搭档一起吧，”警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请帮我转告林敬言，认识你真是他这一生最倒霉的事情。”

 

“I will.”方锐俏皮地眨了眨眼。

 

 

方锐并不是很喜欢巡街，这个日常工作实在是很无聊也很平常——他显然不理解别人都更愿意就这般无聊到退役。作为一个小警察，他没有佩戴枪支的资格，只能握着那根警棍狐假虎威地给无辜的居民做威慑效果。

 

“林敬言，这活儿可真是够无聊的。”方锐靠在一旁的路灯上，也不顾上面是不是贴了小广告和灰尘，“你说要是来个什么人抢劫的多好，也能让我活动活动手脚。”

 

“我觉得你可以适当闭上嘴，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林敬言双手环在腰后，目光紧紧看着周遭的人流。

 

“好吧，好吧。”方锐举手投降，“可是这样无所事事真是很……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嘈杂的声音，有男人的叫骂和女人撕心裂肺的惊呼。身为警察的敏锐直觉让两人瞬间绷紧了神经——人群中一个穿行的明显比他们迅速的多的人儿看到他俩，也自然地拐了个弯，朝另一个阴暗潮湿的巷子里狂奔过去。

 

“嘿，我的愿望实现了！”方锐这时候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对林敬言叫一声，“咱们比比谁先抓到那个小贼如何？输的人就要请吃对面那家新开的饭馆！”

 

林敬言已经快人一步地迈开了步伐，“关于奖惩措施，或许我们可以等到结束了再讨论。”

 

方锐冲他扬了扬眉，露出个狡黠无比的笑容——如此两个年轻人就都狂奔起来，周遭的人们的脸都被拉扯成一个扭曲的形状，风的呼声像失真了的唱片，只在耳朵里传来不知所谓的喘息。方锐狠狠地撞上街坊们的肩膀和身子，那些老实巴交的居民们也只能对他们的莽撞粗鲁忍气吞声——方锐在心里默默为又被他踩了一脚的警察印象道歉，脚下依旧跑地迅速而执着。

 

前方是一个插岔口，没有给他们思考的余地，就像当初他们还是臭名昭著的“犯罪组合”那样，方锐和林敬言早就是默契不已的搭档，他们只在分临时互相看了一眼，就各自选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方锐还握着警棍，本就经历过这样你追我赶的他在这紧张的时刻里也丝毫不觉得胆怯，只不过从老鼠变成了猫咪。又是几个拐弯，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混混在眼前，方锐几乎能闻到那许久未洗的外套上的汗馊味。

 

林敬言的叫喊声也近在咫尺了，中气十足的喊道：“站住，我马上就要追上你了！”

 

该死的！方锐想，他可绝对不能输了这顿晚饭！于是他又迈开了步子——却没顾忌到街道两旁就是杂乱堆积着的垃圾。桶里的果蝇一不留神撞上他的眼睛，小警官下意识眨了眨眼皮，就一不留神踩到一个什么东西，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地上。

 

“哦，该死……”他也只能在心里怒骂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个小贼痛苦的喊声，还有手铐铿锵清脆的响起。林敬言几下就收拾好了这个小偷，把他一脚踹在墙上。小贼的脸顿时和粗糙的砖块吻在一起，发出令人不快的喘息声。

 

“闭嘴，如果你还想尝尝警棍的滋味的话。”林敬言掷地有声地威胁道，果然十分有效，那紧贴着他太阳穴的警棍起到了非常完美的震慑作用。林敬言侧过脸来，终于难得地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看到搭档难得的吃瘪让他觉得心情十分畅快，“你输了，方锐。”

 

“Shit！”方锐怒骂道，“要不是这个不长眼的垃圾刚好就堆在我脚下，现在你就等着数好自己的票子请我吃饭吧！”

 

“Sorry，But I’m a winner.”林敬言故意夸张地耸了耸肩，“其实我不是很喜欢那些油腻的垃圾食品，我知道在另一条街上有一家新开的饭馆，也许你可以和我一起试试？”

 

“当然了，带着我的钱包一起。”方锐龇牙咧嘴地骂道，这才想起应该回头看看害他损失了一笔财产的罪魁祸首。结果这位小警察才刚气势汹汹地转过头去，就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黑色垃圾袋被打了个结，但没被照顾到的懈怠处还是汩汩流出了鲜血——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瘦骨嶙峋而惨白，仿佛饥荒了许久的吸血鬼。它就那样伸到外界来，和漆黑的塑料袋做出鲜明的对比，颜色分明到令人恐惧。小警察这时候才意识到是什么让自己刚刚摔了一跤，皮肉上的痛都遮掩不住此时疯涨的恐惧，连还一直瑟瑟发抖的小偷都忘了自己身处的境地。

 

“天哪，方锐。”林敬言半晌后才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说道，“今天你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林敬言，还有你那个嬉皮笑脸的搭档——你们今天可真是立了大功！”唐昊走到两个面色不善的警察身边，像是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秘密似的，“听说你们今天捡到一具尸体——而刚刚抓到的那个小偷还刚好能为你们提供点消息？”

 

“这并不是钱包，没有哪里让人觉得可以兴奋的。”方锐脸色还有点难看，林敬言都难得的不为他的放肆而皱眉了。

 

“看来今天的晚饭是要暂搁了。”林敬言皱着眉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头儿今天能不能放我早点下班回家。”

 

“第一次看到死人？”唐昊和他们关系微妙，讲起话来并不是太照顾到他们那点固执的自尊，“当警察可不能就这么脆弱啊。”

 

.“好了伙计们，警长喊两位大英雄进去。”来传话的警察开门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唐昊，今天你的搭档举报说你在路上对小偷的惩罚太过，等下领导就会来好好教训你一通。”

 

唐昊打着手势做了个”OK”，便目送林敬言和方锐一步步走进了办公室。

 

“哦，你们可算来了。”警长正叠着那块油腻的手帕，妄图从里面找出块干净的地方擦拭脸上的汗珠。“审讯室里的空气可真是够差的，热的我满脸通红——好了，咱们先谈谈刚才的事情吧。”

 

林敬言恰到好处地递上自己的手帕，警长满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子说了，这个女人是红灯区的妓女，还挺有名气的，叫蒂亚。”

 

方锐想起他看见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好像是地狱里挣扎的女鬼的爪子，能捅进人的胸膛里把心脏连着肺泡都一起抓出来。年轻的小伙子吞了口唾沫，心里作用让自己不是那么紧张。他趁热打铁地抛出自己的问题，“这个女人是不是还有吸毒的症状？”

 

“没错，据他所说还是个嗜毒成瘾的瘾君子，经常撅着屁股和那些达官贵人求冰毒做报酬。”警察呼了口气，“法医只能判断出大概的死亡时间，大概就在昨天夜里……谢天谢地，要是时间再久一些，恐怕这位漂亮女人都能在里面捂出蛆虫来了。”

 

承受能力弱且想象力丰富的林敬言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干呕。

 

“咳恩…再具体一点的，得等到法医做了详细的检查才能证明。”警长把手握成圈，放在香肠似的嘴边咳了咳，“不过很明显是受了外界的致命伤，肠子都掉在那黑色的袋子里了。这件事影响重大，绝对不能让那些比苍蝇还爱骚的记者们闻到……”

 

方锐点点头，深表同意。毕竟警察的地位这段日子里才刚树立起一点良好的形象，可惜记者不会顾虑到他们的处境，只会绞尽脑汁想办法让手里的那支笔转起来更好看一些。

 

“我得想办法报告给头儿，让他安排一批能干的手下来处理了这件案子——”警长那双藏在肉缝里的眼睛打量了他们几眼，“不能让市民们知道这些事，否则躁动起来，难得的安稳日子又得没了。”

 

“这算是非常恶劣的凶杀案了啊，长官。”方锐插科打诨道，“恐怕得调查好一段的时间吧？”

 

警长也头疼地低下了头，沮丧地把手里的帕子捏成一团。林敬言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想来是不打算再要回这块手帕了。

 

“得先去调查一下这个叫蒂亚的妓女的身份背景，还有可能招惹到灾祸的原因。”他指了指两人，“那块地区离你们平日的巡逻区域很近，你们在巡街时多观察观察，要是有了点头绪，第一时间上报给我。”他下达完了旨意，却还是觉得疲惫不堪，此时正仰着身子倒在座椅上，“最近的事情怎么那么多，还有上头那位少爷的事情……”看来明天得再多吃一个热狗。

 

方锐眼睛蓦地一亮。“那位头儿想到要让我们去加班了？”

 

“是啊，是啊。你这让人嫉妒的幸运鬼！”警长啐了句，从抽屉里摸出两张红色的票券拍在桌上。“白天还听到你对里面美人的思恋之情，你可真是撞了好运了！”

 

“感谢上帝，这可是我第三个达成的愿望了。”方锐顿时兴奋地吹了声口哨，“看来我还能再来几个小小的贪心？”

 

“好嘛，情场职场都得意的年轻人的嘴脸真是让人生厌——”警长用力抖了抖唇上的胡子，“好好感谢主的恩赐吧，小鬼！”

 

“Because I have a sincere heart.”方锐笑着吻了吻票券，给警长抛去一个飞吻。“我再许最后一个愿望，我的美人儿今晚会赐我一个热吻。”

 

“愿主听到你的愿望。”林敬言也笑着掺和进来。“如果你真的有幸交了狗屎运，记得明晚给我多加一瓶高级威士忌。”

 

“Of course.”方锐行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