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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叶】18月的流星

这次换了种新的写法,感觉不如之前压抑,还是希望大家喜(bei)欢(nue)吧)

下划线的部分是喻队的日记



叶修不知道的是,喻文州认识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早。

喻文州不是喜欢在这上面做文章的性格。前后顺序并不是掷地有声的砝码,需得主角应承,时光漫长的洪荒才有意义。否则不过是食不果腹的吟游诗人,温饱生存尚且成问题,罗曼蒂克自然也被饥不择食的胃酸消亡。

他也不曾告诉过黄少天,自己非常羡慕他与叶修那种心无旁骛的交往。比他坦荡,比他直率,亦比他亲昵。或许正是他心怀鬼胎,才不能照葫芦画瓢,以免落个画虎不成的结果。

可黄少天告诉他很多。

见到叶修以前的希冀,眼见为实的雀跃;情窦初开的忐忑,最终两情相悦的欢喜。只用叶修这一种颜色,便可将整个世界都涂抹得斑斓而绚丽。叶修就是他毕生造诣的浮世绘。

 

第三个月。

我羡慕少天。从以前他就与叶修那样亲昵而自然,有我没有的坦白直率。我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心情是同样的,毕竟除此之外,我们天差地别。他可以毫无踌躇地将一切与他人托盘而出,我却只在夜深人静的午夜自我感动。他的爱比我的更具分量。我不是同性恋,直到现在都对这三个字心生畏惧,可叶修的存在又切切实实地动摇了我。人是不该被情感支配被放任宰割的,可我亦不能学鸵鸟逃避事实,毕竟剩下的大半躯壳都暴露在空气里。

 

据说G市未来会有百年罕见的流星群。此条消息霸占各大头条,新闻报社以五花八门的口吻笔墨,换汤不换药地叙述着同一事实。情侣与天文学家们最为亢奋,因同一事实雀跃兴奋,尽管出发点背道而驰。前者为小我,后者为大我。

由此可证,蓝雨大多的单手人士们对此兴致缺缺。流星昼行闪耀,不如显示屏倒映一点儿蓝光。他们同仇敌忾地讨伐黄少天的醉翁之意,怒斥他自私自我的炫耀。

身在蓝雨庙却能脱离大部队一览众山小,实乃一大稀罕事,偏偏黄少天将这不知名的恋人掖得隐蔽极了,威逼利诱也不肯透露半句,与他一点儿小事就要咋咋呼呼的性子相去甚远。

她是电竞选手还是普通人啊?到底还是忍不住要问,哪怕搜刮来一点儿支离破碎的边角料也好,多少能填出一点儿这个所谓女神的影子,不再平瘪如白纸。黄少天暧昧地笑了笑,以不变应万变。

众人看撬不动黄少天,便转头朝与他最亲昵的喻文州求解。队长你和我们说说呗。不存在生硬刻板的职务阶级,有点儿百无禁忌的意思,那人到底是谁啊。

妖刀与荣耀教科书。单拎出来都是殊荣与头衔,万人敬仰。偏偏凑到一起,以暧昧做粘合剂,则变成不堪入目的丑闻。喻文州斟酌着词汇,温柔吧。他说,成熟、温柔又强大,与少天非常般配。

众人发出暧昧的呼声,更有甚者,羡慕嫉妒恨地撞起黄少天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他们说,你还找了个御姐。黄少天配合他们笑着,弧度略有延迟。他看向喻文州,眸中不解与疑惑在闪烁。

喻文州知道他在想什么。温柔吗?黄少天以眼光抛出疑问,喻文州尽数揽下,却不作辩解。

叶修当然是温柔的,且远比旁人想象的细腻。看喻文州轻声咳嗽,便理所当然地将烟蒂掐死,也不管那还剩大半的烟草如何心有不甘。他们就那样对坐在森冷的咖啡厅里,上上下下漂的都是莫名,配合店主审美的爵士R&B就是耳鼓膜的吗啡,靡靡之音。后来烟雾也散了,他们中间就真的什么都没剩下,连婉转的空气都是黏的,左右两片肺叶黏在一起,就这样活活把人憋死。

还是叶修先点破了尴尬,我不太喜欢喝这个。他晃了晃马克杯里浑浊的咖啡液,里面都是咖啡豆煮沸滚烫、翻涌的鲜血,加入浓稠甜美的糖浆才好混淆里面苦涩的血腥味。咕嘟一声,喻文州把咖啡咽下去了,灼热的水流将他悬雍垂推入胃袋,将在悬崖峭壁上垂死挣扎的人一脚踢下去一样,他心中一动。

旁边有方糖和黄糖。喻文州说,替他揭开陶瓷的盖子。要吗?他征求叶修的意见。

两颗吧,谢了。叶修把杯子推过去,糖块噗噗入水,边角因热情而融化。他们在为这些无谓的琐事浪费时间,融化的糖水也混不开滋味。喻文州很清楚,但既然叶修缄默不语,他亦不会先发制人。

我和少天的事。叶修拿茶匙搅拌漩涡,你都知道了吧?他杯口里满是叮呤咣啷的碰壁,糖与铁在打架。语气镇静而淡泊,不知是因为信任自己,还是早从黄少天口中得知一二。喻文州听着他为自己鸣奏单调的乐曲,没什么反应地,嗯。

叶修于是趁热打铁,你怎么想?他问,却听不出多在意他人看法的样子。他就那样不愠不火地轴着杯子里那点儿中药汤底一样的汁水,非得亲手把糖块儿分崩离析,再按到杯底碾碎才甘心似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执着与决绝。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谈恋爱而已。褐色的湖面上飘着一点白色的沫,不知怎么就想起安徒生了,那里面盛着小美人鱼窳败的尸体。他觉得舌苔一下黏糊起来,酸得恶心,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说。只不过你们两个需要避着别人一点,我能理解。

他还是有点幼稚了,这方面不如你。明明是在褒奖自己,喻文州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喜悦,叶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有点儿无奈和包容的,这就是他专有的宠溺,喻文州看得出来。

以后要是他又哪里想不通了,我和他隔得远也不太方便整理。叶修终于不再专注将里面两粒方糖毁尸灭迹了。他举起杯子,与喻文州示意,到时候得麻烦你开导开导,先谢谢你了。

喻文州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短短几分钟里叶修已经和他道了两次谢。叶修以前是这样彬彬有礼的吗?他倒不是觉得自己和叶修该多亲昵,只是礼数周到过了头,反而让人觉得生疏。他看着叶修就那样郑重地将咖啡饮下去,那喉结蓦地掉下去,又置死地而后生地跳起来,我知道的。喻文州说,你放心。

他有你这个朋友我确实放心。说完叶修又笑起来,怎么听着我和他爹似的。

背景乐换了一首,喻文州听着那陌生的调子掺进他们二人间,糜烂的前奏过去是女人沙哑的烟嗓,低得不可思议。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抹去杯上褐色的吻痕,指腹相互揉搓恨不得在杯壁上留一道皲裂的创口。你和少天相处得还好吗?他问叶修,明明是已经从黄少天口中确认了不下百遍的东西。但他偏偏就渴望着叶修把最深最重最痛的一把刀刺进他心里,然后温热的涌流顺着单薄的切面喷薄而出,一点儿怨恨都没有的,要在最后关头拥抱他,捂暖他,趁着那最后一点儿余温还没散的时候。他忍受着逐渐麻木的凌迟。都没关系,这些都无所谓。喻文州想,但是最后真正断送他生命的这一刀,他希望是叶修亲手了结。

很好。叶修说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瓣膜和大小动脉都齐刷刷地爆破了,喻文州甚至能感觉到胸膛的颤动与惯性,明明没有创口,痛觉却排山倒海地涌来。喻文州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要溺死在这里面,然后缩小萎靡糜烂成泡沫,咕嘟一声坠进杯子里,被茶匙搅开,给下一个人带来不快的味觉盛宴。

遇到他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会为一个人怎么样。叶修说,我这人一点也不浪漫,更喜欢自由自在,心里多揣一个人都嫌累赘。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能把你变成另一个人。而自己非但不恐惧,还甘之如饴。叶修看着他,笑了笑,说。你也该找个对象试试,比我说起来更具体。

喻文州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这会儿有了实感,觉得是把什么好容易涌上来的腥甜的东西又咽回去,尘归尘土归土。不用了。他说,你说得很清楚,我都明白。

 

还有一年。这是我和叶修第一次单独相处,但我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收纳到我的海马体去。关于叶修所说的,我有自信比他理解的更彻底,更清晰。叶修真是一个温柔的人,我想这么说。他垂怜我卑微的自尊,竭尽所能让我体面,不惜用上职业生涯里最迂回的一场战术,与他处事风格大相径庭。其实他无需这么做,我想得比他更清楚,这份感情是不该存在的,无论于情于理。我只是暂时被可悲的本能束缚住,蓊郁的藤蔓纠缠住了我。

现实真糟糕,但还不算太坏。至少我已经熬过了最初的六个月。

 

虽说流星群的概率很高,可是也不一定啊。有人未雨绸缪道,万一没碰见,黄少你不是和女朋友白等一场?

他们的主要目的也就是约会,流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人接过话茬,黄少现在人生得意,哪里需要和流星许愿。

不是还有冠军么?插科打诨的永远不少,有人笑了,我看还是许愿叶修早点退役比较实在。他们为自己恰到好处的笑点洋洋得意了一会儿,想起被冷落了有一会儿的喻文州,那你呢队长?他们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巧的是,流星群来临的那段时间恰好满第十八个月。当他们问起我的愿望时,我心里却只有一片空白和荒芜。我没有什么愿望,更何况所谓的流星也不过是浩渺宇宙的尘埃,是这世间的我们,我们同为沧海一粟,同病相怜。所以若是要向宇宙的尘埃诉求祈愿,那也未免太悲哀。我们只能互慰伤口,感同身受,若想依靠它达成贪婪的、难以启齿的欲望,是在痴人说梦。

秘密是藏不住的。或向他人分享或向其他抒发。它如此不甘寂寞,不愿溃烂在心里,爱火焚身,是对我日夜不休的折磨。普罗米修斯亦不过如此。手脚被锁链桎梏,吊在悬崖峭壁,任由阳光暴晒骤雨洗涤,永远无法入睡。身后的崖壁都风化,折磨却如地平线遥遥无期。不知他被鹰隼啄食肝脏时,心里在想着什么?

喻文州在暗无天日的室内将日记簿合拢。左手边灯火昏黄,如死神手中提调的油灯,搜罗着每一个悲戚、无家可归的游魂。他叹了一声气,与夜幕无话不说。

 

流星雨即将莅临的那个夜晚,叶修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了G市。他站在蓝雨的楼下时,冲并肩而立的二人招手,风吹起T恤下摆,将叶修整个人显得鼓鼓囊囊。他咬住唇角的烟卷,无暇为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冗。

喻文州感觉到身畔的黄少天颤抖了一下,由头顶到脚下,无一不颤动。他猜测黄少天巴不得飞扑上去拥抱他,甚至上去与他索吻,不过是自己站在一旁,他才强行抑制住了拥抱叶修的冲动。

你怎么来这么早?黄少天走上去,不是说八点到就好吗。

飞机延误了,不然三点就到。叶修笑起来,被黄少天眼底的星光感染。

这才刚饭点。黄少天说,太早了,要不我们去吃个饭吧。他转头看向喻文州,说队长你来吗?一起吃饭吧。

喻文州惊叹他居然没有随波逐流地将自己遗忘,下意识是想推诿的,他已经用余光看见叶修不言不语地将头低下去。他在脑中织绘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力求完美无瑕,叶修却冷不丁地开口了,好啊。他说,一起来吧,完全不记得要避嫌的样子。

喻文州没有让自己的自我满足和臆想存活太久。他总是理智的,不然不至于将多巴胺仅存活18个月的科学定论奉作金石之言,当做一场漫长马拉松的终点,笃信根据现代科学的意志,他丑陋可怖的情愫必然掐着秒针,夏虫不可语冰一般简明扼要地死去。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叶修不过是不想太生硬的推诿让黄少天看出端倪。黄少天是敏感亦是敏锐的,从他曾经与喻文州忐忑不安地求助情感咨询便得以体现。喻文州明白,太明白了。既然叶修这样眷恋深爱黄少天,黄少天这样直率坦白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不尽数奉还?他可是连友谊都不懂得藏私,要全部交付自己手上的。阳光,亦单纯。

黄少天拿着菜单先给叶修点了两样爱吃的,再轮到喻文州,最后才象征意味地给自己点了盘肉。服务员和他确认复述的时候黄少天又补了一句,说要一瓶红酒。他这话刚说完另外两个就都抬头了,能喝吗?叶修和他确认,别等下醉了放着我一个人在天台吹冷风。

我就喝一点儿,慢慢喝,还好几个小时呢,醉不了。黄少天已经自作主张拿了醒酒器出来,更何况我们三个好久没有这样聚一聚了。他嗫嚅着,感觉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喻文州从他俩交往以来就有意避开与他们接触,黄少天以前就过来找他说过这件事,忧心忡忡的,以为喻文州是看不惯他成天放闪,或者对同性恋多少有点儿排斥。喻文州在他踌躇的时候蓦地一惊,才发觉自己原来的演技原来称不上天衣无缝。

或者说他未免把黄少天想得太迟钝,木讷。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里面还有漏网的片叶子,绿色的杆都发黄了,有残花败柳的影子。他想起这家餐厅的价位与人均,不免为黄少天的荷包暗道不值。叶修听黄少天这样说也就没再阻拦,说难怪你这么挥霍非要来这里吃。他指了指旁边当墙用的落地窗,外头夜景早蓄势待发给他们看低配的银河,连绵的灯里红的白的什么色都有,居高临下有种纸醉金迷的味道。

黄少天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液随空气一道儿倾泻出来,鼻翼翕动就闻得见那股葡萄发酵的酸味。葡萄酒后劲大,叶修特地又说了一遍。你悠着点,喝醉了不还是我受罪。

好好。黄少天随口答应,又问喻文州,队长你要吗?他把酒瓶拿起来,里面咕嘟响了一声,感觉是酒液因为惯性撞到上面。

喻文州还在品杯子里琥珀色的茶水,闻言摇摇头,不了。他说这句话时特地用上开玩笑似的语气,我喝这个就好,不然醉了可没人带我回去。

他将这句话说出口以后感觉到整个屋子里都静下来,有种格格不入的压抑感,仿佛五感瞬间被剥削了,他们就是在亚特兰蒂斯徜徉徘徊的鬼影邪祟。黄少天在红酒杯上留一道带汗渍的指纹,就顺着他的话题那样往下缕,说,队长你都没考虑过找个对象吗?他问得情真意切,让喻文州一下觉得自己刚才过火了。

尽管他什么都还没说。

叶修笑了笑,在这莫名剑拔弩张的状况下打了个圆场,你们队长眼光多高啊。他说,不得不先把唇齿间的那支烟拿下来。指不定现在还在物色呢,倒是你带着孤家寡人过来和我们一起三人约会,是我我也不爽。

都说对付玩笑话的最好方式就是完璧归赵。这话一说果然气氛缓和了不少,有种冻层破开草长莺飞的味道。但继而涌来的就是在南极冰里封存的海水,喻文州咳嗽了一声,看到灯光下有从自己口角溢出的气泡,与叶修点燃的烟雾互相缠绕。

这一篇总算是揭过去,只是免不得要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喜欢什么类型上。黄少天脱口说了几个明星的名字,到最后顶着叶修意味深长的目光连苏沐橙也说了也没换来他点头。开始嘻嘻哈哈的玩笑变质成一种执拗,黄少天愈发在意喻文州这个所谓的标准,说我不问了队长,你还是直接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吧。

黄少天杯子里的酒不知不觉少了一半,他把这血色的液体当做发酵过头的葡萄汁一点点饮下去,舌头牙齿和嘴唇都染了色。它们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死去,非得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痕迹。黄少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看着像偷尝禁果了,他就那样一边饮一边看着喻文州,等着他的答复。

那你呢?喻文州反问,你和别人在一起最看重什么。

我吗?黄少天没想到他会把话题用一招移花接木再转到自己身上,中心人物正坐在他左边,他就把头转过去看了一眼,叶修就那样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就是什么都不说才让人没来由觉得紧张。他不自觉就又吞了半杯红酒下去,这次喝得快了,脑子里有嗡一声,他舔了舔嘴唇,有点发紫的舌尖蛇信子一样钻出来。感觉对了就会喜欢吧,他说了个没什么新意的答案,笨拙的示好一样打动人心。

喉咙里没来由就觉得苦,喻文州又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觉得这东西滋味诡异到像是在品尝热带雨林的沼水,里面都是树根枝丫被泡烂了的酸腐,有浮游生物的尸体孜孜不倦做着调味。他只觉得胃酸都一下要反引力涌上来,就在舌根那儿,悬雍垂都被顶了一下,恶心得厉害,偏偏叶修饮着的时候就面色如常,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似的。

我也说不上来。喻文州把杯子放下的时候和骨碟发出了清脆的铿锵,只觉得一瞬间有什么被撞碎了似的。说,什么条件也不如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实际。

就是两情相悦吧。黄少天为他这段话坐了个言简意赅的总结,喻文州点点头,接下来黄少天说什么他都不打算否决。

再后来就是些乏味可陈的东西了,话题不往他身上引就说什么都无所谓,有黄少天在他们谁也不用挖空心思地去找话题,喻文州能心无旁骛地沉浸于胃液翻涌。他刻意避开与黄少天叶修的接触,但不是他看不见的地方时光就静止凝滞不动的,他们二人隐隐有一种默契,是日积月累的相处才好培养出来的,让人一下就没法装聋作哑了。

喻文州就那样听着他们说话,一点儿不敢有遗漏地听着,他都不知道这种类似自虐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也没什么激烈的痛和木,对痛觉来说都是见怪不怪的小事。他把嘴里最后一块肉与牙齿碾磨着,咬过上面的筋与脉络,再一看外面天已经黑得相当彻底,浓郁的快把光线都掩盖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找个理由先行告退,对面黄少天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有点酡红,没头没尾说了句,敬你,队长。

明明是很肃穆的样子,却不知怎么有点儿滑稽了,喻文州没忍住笑了一声,喉咙里咕嘟一下。怎么了这是?他问道,突然这样。

黄少天眨了眨眼睛,混沌的液体被他举得很高,他眼眶有点儿湿了,吸了吸鼻子才说,队长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记得他们前面说的还是与之无关的东西,不知怎么突然就被黄少天变成了表忠心的局面,莫名且没有一点儿过度。潜意识就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留意到翡翠色的酒瓶里只剩下一半的液体,其他都噗通落入酒囊饭袋,黄少天确实有点儿醉了,后劲足的酒水总是具有蒙骗性,让人不知深浅地就先痛饮。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说。换了个副词重复一遍,眼泪没一点儿征兆地流下来了,黄少天就这样执拗地看着他,浑然不知道自己脸颊上眼泪纵横似的。所以,对不起啊队长。黄少天一下就哽咽了,真的对不起。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从颞叶当中皲裂出一道缝,那里就是一切纠葛的海峡。他站在这头眺望,海水不知何时潮起潮落,没过他的脚踝和膝盖。叶修在黄少天说完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把他手里的红酒杯给扣下了,嘴唇翕动了一下,喻文州知道他是要说话。

他醉了。喻文州说。我知道。

黄少天除却刚才那一番石破天惊的陈述,此外都十分乖巧任由叶修摆弄,酒品并不差。叶修就那样抓着他,把酒杯小心翼翼地推到了远一点儿的位置。别闹了少天。他说,走吧,你不是还想看星星?

黄少天迷迷糊糊地点头,叶修把他扛在自己肩上,真的做起这件事的时候反而一句抱怨也没有了。喻文州没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空了干了的杯子,叶修和黄少天慢吞吞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也没回头,连一句用来搪塞礼仪的道别都没力气说。叶修走之前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我们先走了。他说,你等下自己回去?

我没事。喻文州说,头也不回的。你看好少天。

然后门就这样在一片毫无悬念的铺垫中被关上了,咣当一声,划开两个世界似的。喻文州坐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抖,只是杯子里空空如也了,颠不出波澜,才这样被后知后觉地明了。他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将视线递出去,看高脚杯里凝固的鲜血,叶修尚未喝完的茶汤,烟灰缸里浸着的烟蒂。他一想到此后要应对的种种就头痛起来,宁可摊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喻文州就这样无谓地挥霍着时间,任由它流逝,觉得自己以血肉之躯塑一座雕塑,恨不得就这样变得薄情而寡淡。他站起来,再一次打开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久,却没什么错愕震惊的情愫。

该回去了。喻文州扫过桌上的残羹冷炙,腿有点儿发麻,重心都在往下掉,像世界都是软绵绵的海绵,他就那样无止境地沉沦掉落下去,哪怕站着不动都是重大的体力消耗。走到落地窗前,下面横道线上都是行迹匆匆的路人,面目模糊,隔着一堵玻璃愈发不好妄测他们一生。他知道叶修和黄少天早该离开了,却抑制不住想从他人身上窥见他们的影子与轮廓。

十八个月的结论真是科学史上最滑稽的研究成果。喻文州知道自己是跳脱不出了,今天见到叶修的一瞬间他就是腐草上的萤火虫,每个本能都在为他可悲地欢欣雀跃。

广袤的星空上有一点痕迹划过。飞快的,消逝了,隐匿于喻文州指尖。他微怔,茫然地眨了眨眼,星空却像得到了什么应允似的,下一秒,无尽的星星托着璀璨的尾巴一蹴而过,堪堪照亮整片天空,连月色都要相形见绌。夜幕也为他涕泗横流,感同身受般的赋予怜悯。

他与这宇宙的无尽尘埃,两两相望。半晌,他笑了起来。

啊,是这样。他也多想就这样化作宇宙的尘埃,划破夜空,至少还能为人带来虚妄的寄托。

求求你。他在心中默念。求求你。


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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