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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叶】一笑解忧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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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笑道:“那就让他们嚼去,我才不在意这些。”这话本该是有个后半截儿才算是完整的,譬如“我自是问心无愧”。然他这会儿揣着一肚子的荒诞念头,说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要取笑自己一顿,于是闭紧了牙关,怎么也不肯倒出来了。


他自认是个口齿伶俐的,唯独碰到叶修面前,常常是想不起来怎么和魏琛插科打诨,打发过去几十年漫漫时光。说这不是,说那儿又唐突,如同抓痒总是挠不到实处。叶修闻言,只低头去揉了揉裤腿灰尘,人胎肉眼看不着的地方,乌糟糟的东西搓成一团。


方锐看他似笑非笑,白净的皮肤上却是什么也不肯透出来,像张生硬的纸,透不过墨渍,也吃不下水,吸饱了的狼毫笔沾上去,也都雨水打芭蕉,噼里啪啦地滑下去。看着总是很淡漠的。


方锐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想他与叶修初次一见,两旁隔着喧杂的行人,虽说不知彼此底细,也遥遥望着相视一笑。莫不是他哪里招惹了他不快,自己还浑然不觉的?正是抓心挠肝地想着,叶修又说:“说来方少爷你也算对我有恩了,我理应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为夫人筹谋一场寿宴,我们兴欣怕是该喝西北风去了。”


方锐奇道:“怎么这样说?”


他转念一想,那日魏琛扯着他大街小巷穿了个遍,好容易找到兴欣那儿去,里头的确是静悄悄的,几年前埋下的蝉还蛰伏在土地里,沸水卷着茶梗都好在寂静的空气里荡漾出一圈碧波痕迹。他仿佛顿悟一般,“是生意不大好?”


叶修牙齿从银铝上一寸寸地咬下来,“你这样说可算是客气了。里头还好几张嘴等着喂,要不是方少爷你雪中送炭,我与沐橙怕是都恨不得去马路上搭个台子,求赏口饭吃。”


方锐是不懂的,说来要不是叶修正巧一双脚踏在这上头,就他那连《西楼记》都记得不清不楚的半瓶水,也不会去顾虑其他人死活。他睁圆眼睛,道:“怎么这样拮据了?”


“现在流行歌舞厅,没什么人再来听这些了。”叶修波澜不惊地说着,语气平平,没一点儿埋怨,也不特意在上头添油加醋,好让旁观的生出些恻隐之心。像极了他面前这碗滋味寡淡的汤水,连盐都吝啬,不过是件缠着舌头的纱衣,遮不了羞的。


方锐险些要脱口而出一句:“我来帮你!”只不过叶修手里的叉子晃了一下,顶灯的明晃一脚踏空从天花板落下,攀住璀璨顶尖,摄人眼目。他一个激灵的,想起自己与叶修又是个什么关系,也敢来这样毛遂自荐,想狂妄自大地来背负他半生,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最后他只说道:“那今后我多来捧捧你的场。”


叶修笑道:“那就先谢方少爷赏口饭。”


二人用完饭后不再滞留,一路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饭店里写了禁烟几个大字,唯恐你看不懂,还特地画个标识出来,几个姑娘笑吟吟地在身畔站着,吸烟顿时边做一件不逊于吸毒的大事儿。叶修馋了好半天的工夫,这会儿才好掏出那只胸口都捂热了的烟杆,将白色的烟雾缓缓填入胸脯,肋骨下包着的脏腑像个鼓足了气的球。


他们沿着石砖一步步踏过去,一路逾越过罅隙的青苔污垢,偶尔踩上一脚,也不皱眉,顶上就是轰轰烈烈,配得上花繁锦簇的桃花,要是魂不守舍地走去,就被这些懊恼的花朵儿轻拍一记脸颊,嗔怪道:“怎么也不晓得看看我的?”


叶修看着粉中一片零碎的花蕊,花瓣簇拥琐碎的鹅黄,舍不得将它袒露出来给别人看。他眯了眯眼睛,方才吃下去的肉汁与蔬果浸在胃里,与浓烈的酸液发酵,飘飘然的醉意在五脏庙里炸开,肝胆上都满是残留的斑驳之渍。


“开的真好。”叶修叹道,“只可惜也就短短一个月的时候。这会儿三月末了,花期该过了。”


方锐想张口回应,只是叶修这般站在树下,口中喃喃自语,只露一半侧脸给他。方才饭店里人们熙攘,将他脸颊上捂出的一点儿温度还来不及散去,桃花摘来一段月光,搅混了,将色泽抹在他腮边,要替他画一个浓重的妆。正是方锐心心念念想着的,他如何戴一身细软饰物,将一身七情六欲掩于粉墨,只全身心去演个毫不相关的人儿。


与他梦中的那个,正是如出一辙。他宛在水中央,水雾四起,正是不解风情地要掩人耳目。方锐亦步亦趋地跟在叶修后头,看他发丝轻扬,顺带卷来经他口唇的烟雾,似乎搀着草木香,妙不可言。看他耳垂钻出细密短发,额前的一缕飘起来,软绵绵地搔弄过心尖。


那正是一阵挠不着,纳入骨髓的痒。让方锐不得不攥紧了拳头,妄图捏死在他四肢百骸血管里噬咬的昆虫。他被折磨得烦躁难耐,甚至没意识到他一颗心早不堪重负,他用舌头蠕动着吞下去一口唾沫,都要被那颗澎湃的心顶上来,窒息而缺氧。


“开完了还有别的呢。”方锐的嗓子是连他都从未听过的低哑,夏日晴空前的狂风骤雨,黑云压城,正堵在他颤巍巍的嗓眼,“四月该开虞美人了,不知道那时候叶先生肯不肯赏个面儿,就当……”


他踌躇起来,不知该不该说后头半句话。叶修也不阻拦他,两个人都是心如明镜的,却偏偏谁也不开口,要演完这一场俗套无味的戏码,拿乏味可陈的演技串起来,补补丁丁的一个夜晚。


叶修不言不语地等着他,他与方锐间拦着一树枝丫,叶子与花蛮横地开了一连串儿,方锐的眉眼正巧压在下头,春雨下过,吸饱了雨水,湿漉漉地望着他。


“就当是我来看你唱戏,做答谢我罢。”


叶修一口咬在了他烟杆子上,笑起来:“好啊。”


这一段正如晌午过后他捏着一盏茶杯吃茶时,方锐硬着头皮来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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